贞观四年,有司上言:“林邑蛮国,表疏不顺,请发兵讨击之。”太宗曰:“兵者凶器,不得已而用之。故汉光武云:‘每一发兵,不觉头须为白。’自古以来穷兵极武,未有不亡者也。苻坚自恃兵强,欲必吞晋室,兴兵百万,一举而亡。隋主亦必欲取高丽,频年劳役,人不胜怨,遂死于匹夫之手。至如颉利,往岁数来侵我国家,部落疲于征役,遂至灭亡。朕今见此,岂得辄即发兵?但经历山险,土多瘴疬,若我兵士疾疫,虽克剪此蛮,亦何所补?言语之间,何足介意!”竟不讨之。
贞观四年,有人进言说:“南蛮的林邑国,上疏的言辞不恭顺,请陛下发兵讨伐他们。”唐太宗说:“出兵讨伐,破坏性太大,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采用。所以,汉光武帝说:‘每次发兵都会使我的头发变白。’自古以来,穷兵黩武的人,没有不自取灭亡的。苻坚自恃兵力强大,发誓要吞并晋朝,一次就出兵百万之众,结果一举而亡。隋炀帝也一定要攻破高丽,多年征战,劳役不断,老百姓苦不堪言,他终于死于小人之手。至于突厥首领颉利,几年来,多次进犯中原,部落成员被战事弄得疲惫不堪,终于也灭亡了。有这些前车之鉴,我怎能轻易出战呢?况且到南方作战,要翻越崇山峻岭,那里又流行瘴疠,如果士兵们被传染上,即使战胜了南蛮,又于事何补呢?何况,南蛮林邑只是在言语之间流露不满,又何必太在意呢?”于是决定不讨伐林邑。
贞观五年,康国请归附。时太宗谓侍臣曰:“前代帝王,大有务广土地,以求身后之虚名,无益于身,其民甚困。假令于身有益,于百姓有损,朕必不为,况求虚名而损百姓乎?康国既来归朝,有急难不得不救;兵行万里,岂得无劳于人?若劳人求名,非朕所欲。所请归附,不须纳也。”
贞观五年,康国请求归顺,唐太宗对侍臣们说:“前代的帝王,很多都喜好疆域辽阔,以求为自己博得身后的虚名,这样做既对自己无益,也使百姓劳顿不堪。如果是对自己有益,但对老百姓有害的事情,我决不会做,何况是因为贪虚名而损害百姓的利益呢?康国如果归顺了我朝,他们有难我们就不得不援救。到那里要行军万里之遥,怎么可能不劳师动众呢?如果为求虚名而使士兵劳顿,我是不会情愿的。关于他们归顺的要求,我不接受。”
贞观十四年,兵部尚书侯君集伐高昌,及师次柳谷,侯骑言:“高昌王麹文泰死,克日将葬,国人咸集,以二千轻骑袭之,可尽得也。”副将薛万均、姜行本皆以为然。君集曰:“天子以高昌骄慢,使吾恭行天诛。乃于墟墓间以袭其葬,不足称武,此非问罪之师也。”遂按兵以待葬毕,然后进军,遂平其国。
贞观十四年,兵部尚书侯君集讨伐高昌,把兵士驻扎在柳谷,侯骑说:“高昌王麹文泰听说大唐兵临城下,非常害怕,不知所措,不久就病发身亡。过些时候他将被安葬,高昌的国民将齐集在一起,到时候用两千骑兵去袭击,定能一举拿下。”副将薛万均、姜行本都赞同他的计策,侯君集却说:“皇上因为高昌骄傲轻慢,所以派我诛灭他们。如果趁他们国葬期间去偷袭,不足以表现大唐的威武,更不能表明我们是讨伐罪人的正义之师。”于是,侯君集按兵不动,等他们葬礼结束了才出兵征讨,不久就平定了高昌。
贞观十六年,太宗谓侍臣曰:“北狄世为寇乱,今延陀倔强,须早为之所。朕熟思之,惟有二策:选徒十万,击而虏之,涤除凶丑,百年无患,此一策也。若遂其来请,与之为婚媾。朕为苍生父母,苟可利之,岂惜一女!北狄风俗,多由内政,亦既生子,则我外孙,不侵中国,断可知矣。以此而言,边境足得三十年来无事。举此二策,何者为先?”司空房玄龄对曰:“遭隋室大乱之后,户口太半未复,兵凶战危,圣人所慎,和亲之策,实天下幸甚。”
贞观十六年,唐太宗对侍臣说:“北狄历来凶残,时常制造叛乱,现在薛延佗仍然很不安分,应该早日安置他们。我仔细考虑了两个策略:选派十万精兵,讨伐、虏获他们,铲除凶残丑恶之徒,可确保百年没有祸患,这是一策。另外,如果满足他们的请求,与之通婚,又将怎么样呢?我乃百姓的父母,如果可以有利于天下,出嫁一个女儿又何足惜!北狄的风俗,有很多和我们相同的地方,如果有了后代,就是我的外孙,他不会侵犯中原,这是肯定的。由此可确保边境三十年太平无事。这两个计策,哪一个好呢?”司空房玄龄说:“隋末大乱之后,中原百姓死伤过半,还没恢复元气,战争是很危险残酷的,圣明的人对此都很谨慎。和亲的策略,如果能实施,实在是万民之大幸啊。”
贞观十七年,太宗谓侍臣曰:“盖苏文弑其主而夺其国政,诚不可忍。今日国家兵力取之不难,朕未能即动兵众,且令契丹、靺鞨搅扰之,何如?”房玄龄对曰:“臣观古之列国,无不强陵弱,众暴寡。今陛下抚养苍生,将士勇锐,力有余而不取之,所谓止戈为武者也。昔汉武帝屡伐匈奴,隋主三征辽左,人贫国败,实此之由,惟陛下详察。”太宗曰:“善!”
贞观十七年,唐太宗对侍臣说:“盖苏文杀害了他的主子,夺去政权,实不能忍。现在用大唐的兵力去平定他们并不难,如果我按兵不动,命令契丹、靺鞨去搅乱他们,怎么样?”房玄龄说:“我发现古代的国家,无不以强凌弱,以众克寡。现在,陛下含养天下苍生,将士骁勇善战,国力如此强盛却不实行武攻,这是化干戈为玉帛啊。过去汉武帝多次征讨匈奴,隋炀帝三次攻打辽东,国破家亡,由此产生。希望陛下能够体察武功的危害。”唐太宗说:“你说得很好!”
贞观十八年,太宗以高丽莫离支贼杀其主,残虐其下,议将讨之。谏议大夫褚遂良进曰:“陛下兵机神算,人莫能知。昔隋末乱离,克平寇难,及北狄侵边,西蕃失礼,陛下欲命将击之,群臣莫不苦谏,惟陛下明略独断,卒并诛夷。今闻陛下将伐高丽,意皆荧惑。然陛下神武英声,不比周、隋之主,兵若渡辽,事须克捷,万一不获,无以威示远方,必更发怒,再动兵众。若至于此,安危难测。”太宗然之。
贞观十八年,唐太宗因为高丽国的莫离支弑杀君主,残暴地对待下属,所以和众大臣商议讨伐。谏议大夫褚遂良进谏说:“陛下神机妙算,平庸的人不能了解您的谋略。过去隋末天下纷争,陛下平定了寇难,以及北狄对边境的侵犯。西方少数民族对大唐失礼,陛下要出兵打击,臣子们没有谁不苦苦劝阻。只有陛下圣明,远见卓识,一一铲除了异族。现在,听说陛下要讨伐高丽,我感到很疑惑。然而陛下英明神勇,是周代、隋代的君主无法相比的。可是,士兵们一旦渡过辽河,必须速战速决,万一有点闪失,不仅无法向远方异族显示朝廷的神威,我们还必须再度兴师动众,发动战争。如果到了这种地步,国家的安危就难以预料了。”唐太宗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。
贞观十九年,太宗将亲征高丽,开府仪同三司尉迟敬德奏言:“车驾若自往辽左,皇太子又监国定州,东西二京,府库所在,虽有镇守,终是空虚,辽东路遥,恐有玄感之变。且边隅小国,不足亲劳万乘。若克胜,不足为武,倘不胜,翻为所笑。伏请委之良将,自可应时摧灭。”太宗虽不从其谏,而识者是之。